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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 小馬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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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塔說要給一匹棗紅的小馬駒辦剪鬃禮,趁著風雪未至。

那是大部隊裏唯一的一匹小馬,它剛剛滿一周歲。

在荒原上,羊群像作物,馬和駱駝是交通工具。馬兒能奔跑,能疾馳,能在危險的時候向外傳訊。人們和馬兒的關系比其他牲畜要親近許多。

這匹棗紅的小馬體型小,生長得不快,又一直長在波塔身邊,波塔把它當成最小的兒子來養。

加瑪為剪鬃禮籌備了一周,她準備了許多食物——油炸的果子,羊肉粒,牛肉幹;她還為小馬駒縫了一條彩色的氈布毯子,墊在馬鞍下面就是小馬駒的華服。

波塔和木拉提騎著馬,開著車,四處邀請臨近的牧民來參加剪鬃禮。

這個宴會辦得盛大,其他科研團隊也來了——他們對著波塔手裏的剪刀、看上去有些羞怯的小馬駒、馬尾和馬鬃上剪下的鬃毛不停地拍攝;基層的政府還送來了衛星電話和許多電池,氣象學家預測這個冬天會遇上極寒天氣,政府尤其擔心牧民和科考團隊的安全;還有獸醫,他們趁著盛會給羊群做檢查。

許許多多的人湧向了這個邊疆的山谷,波塔一家很興奮,向興學一行也很興奮。他們好像寂寞太久了,差一點孤單到忘記歲月。

可是來參加剪鬃禮的人們又乘著赤橙色的晚霞離開。山谷再一次回歸寂寞。

“其實今天算是小馬駒的一周歲生日宴會。”黃桃在篝火前伸了伸懶腰,“向老師講到哪啦?

今天講一講生日的故事吧。”

“我第一次和小儼說上話,是在他五歲的生日宴會上,他爸爸有錢,年年都給他辦生日,我也喜歡給他過生日,因為我一年沒有幾次進城的機會。那天他一個人在角落裏開玩具車,我問他,你叫什麽呀。他說他叫向儼,我問他是哪個儼,他說不上來。那個時候我也才十一歲,愛作惡的年紀,我說了他幾句,他就哭了,他小時候和女孩一樣漂亮,哭起來梨花帶雨。他哭得聲音不大,不是哇哇地哭,就是很委屈地哭,我印象特別深刻。”向興學說著說著就笑了,“我十歲以後第一次挨我爸打,就是因為把他弄哭了。”

小時候的生日好玩,長大後的生日就不能同外人分享了。

向興學在寒假快結束的時候接到了備課通知,他被安排去講大學語文。

去桐大報到的時候,向興學試講過幾次,效果都還不錯。

但是春季學期的大學語文是他第一次的主講課程。

向興學準備了很久,私底下演練過不少次,臨開課卻還是緊張了。

“你講給我聽聽吧。”向儼抱著狗子,蹺二郎腿,說得漫不經心。

“你想聽嗎?”

向儼遲疑了一會兒,最終說:“閑著也是閑著。你放ppt嗎?我有投影儀。”

客廳裏有一面空曠的白墻,ppt投射在上面,竟然有一絲課堂的氣氛。

向儼為了配合向興學,特地搬了一張小桌子,一個小板凳,很乖巧地把自己縮在座位上,桌面上竟然還有筆和筆記本。

向興學站在客廳裏侃侃而談,向儼一直認真地看著他,偶爾低頭記筆記。

“怎麽樣,還可以嗎?能聽得出來重點嗎?”

向儼“嗯”地隨口答應著,把筆記本扔給他,上面的字跡很工整,重要的地方都涉及到了。

向興學一直以為向儼的字是很潦草的,他在病歷本上寫的東西都很潦草。

筆記本上卻是漂亮的行楷。

向儼能給人驚喜,他漫不經心的態度下面會藏著許多的認真,而這些認真尤其動人。

向興學看著字,像是看到了夜幕裏的彩燈。

那種感覺難以形容。

他是一個孤獨的游人,在異國他鄉的廣場上用提琴鳴奏思念的哀婉,他拉琴,用琴聲包裹自己,可是突然之間,禮堂的鐘聲響起——

“鐺——鐺——鐺——”,一時間白鴿狂舞,噴泉向外迸射出水花。

熱鬧讓他面紅心跳。

他不再形單影只。

他在廣場的中心。

“想什麽呢?”向儼推了推他,“不過我得提點建議,大學生吧,其實不怎麽在意你講得怎麽樣,第一堂課,他們更想聽點現實的東西,比如期末怎麽考,平時分占多少……”

“那我再來一遍好嗎?”向興學像孩子一樣試探著向儼的忍耐力,他克制不住自己——有一個學生,那樣認真地聽課,真的會讓人想要不斷地講。

向儼皺了皺眉頭,還是坐了下去。

第一次課九十分鐘。

第二次課還是九十分鐘。

整個晚上,向儼就釘在小板凳上,仔仔細細地聽向興學講。

“下周,我要講第二次課。下周六的時候,你能不能?”

向儼瞇了瞇眼,很勉強地說:“行吧。你好好準備,我只聽一次。”

可是在向興學準備完備之後,向儼要出門了。

他穿得很精致,還噴了香水。

向興學很不舒服,但他沒有發作——事實上他沒有立場指控向儼,口頭的契約算不上契約,向儼也許只是一時興起。

“你要去哪兒?”

“酒吧。”

向興學立刻說:“不行。”

向儼正彎腰穿鞋,聞言放下了另一只板鞋,他直起身子,很認真地對向興學說:“小叔,今天我過生日,你要一起來嗎?”

向興學忘記了,幾年來從未想起。這其實不算什麽,因為向儼也不見得記得他的生日。

但向興學覺得自己很自私,他與向儼之間忽然只剩下單方面的利用關系,他需要向儼扮演成學生,這是一種給予,可是他並未付出。他給向儼承諾陪伴,一個月未到,陪伴就成了疏忽。

向興學尷尬極了,他很生硬地說:“那祝你生日快樂呀,我就不去了。”

向儼點頭說好。

就在向儼推門的時候,向興學反悔了。

他很想去。

“我去。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向興學上一次去酒吧還是本科的時候,他硬著頭皮在激烈的音樂聲中呆了一整個晚上,他不喜歡酒吧的氛圍,不喜歡聒噪的鼓點,他也不太會喝酒。

向興學似乎生來就與酒吧格格不入。

但這一次他要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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